岁月已远,青春渐如暮春的繁花,在五月的微风里缓缓不断地飘落,太多记忆都被抛在时光后面。却在这样深的夜,因为一支手表,我便想起了你,想起了关于你的一切。 ; p9 b7 |0 m6 o" _6 d
当我打开盒子的那刻起,当再次看到这支始终停止在5:34分的手表,往事都历历在目……
$ r; m9 m/ G' C" I W8 z 十五岁的六月,偶然地与你相遇,从此,生命便有了不同的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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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下的城市格外美丽,听见脚步声一步步向我靠近,我只是拼命地低头。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了,接着,一张纸轻轻地摊下来,上面除了我刚才的杰作,还多了一行稚气而工整的字:“我是韩国人。我不是假洋鬼子。”我一点点地抬头,正遇见你安静诚恳的目光,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支笔。我忍不住笑了,提笔又加一句:“你是真洋鬼子。”
% f* |* G# n: o0 _ 你看看那行字,又看看我,再看看那行字,半晌,脸上渐渐涌起了笑意——你,懂了。我脸刷地红了。 2 f( W' h: ]1 b7 P2 u
后来,我义不容辞地做了你的中文老师。在初秋金橙色的黄昏里,我们去了江边,当那浩渺的大江向我们迎面而来的瞬间,我教给你那首我最心爱的《卜算子》:“君住长江头,我住长江尾,日日思君不见君,共饮长江水。”情急地问:“你懂吗?你懂吗?”
0 ^+ l! b3 b: ?+ H 你轻轻念了几遍,忽然抬起头:“因为想念一个人,因为喝的是一样的水,所以即使长江这样的江其实也是短的。”我连声说:“对,对。”经不住满心欢喜,又说:“总有一天,我要带你从长江头走到长江尾。” : S) E# v7 ~" A0 w8 `* p$ X
你说要教我韩文,我兴致勃勃地问:“‘我爱你’怎么说?” # `7 Z$ |" ], |
你咳嗽一声:“换一句吧。”
8 h/ I6 u0 N5 P “那么,‘我喜欢你’?”我认真地等你回答。 ! |& X; e6 l- e/ i6 B6 ^
你只是笑,笑得有些尴尬,良久,整张脸慢慢地,慢慢地烧了起来。我蓦地回味过来,霎时间,只觉得自己的心,也跟着狠狠地烧了起来。
" q( Q* |) X f& P- m- ]" C5 J 我们渐渐难舍难分。夏天我带你去湖边深深的树林散步,下雪的天气你骑车去很远的地方为我买冰淇淋,一起排几小时队买票看王菲演唱会。你经常穿简单的休闲服运动鞋,短短的平头,很少有人留意到你与一般的男孩有什么区别,甚至连你有些特别的腔调,也被人当作是偏远地方的乡音。那段日子,我们最爱玩的就是“猜猜他是哪里人”,大家从天南猜到地北,却都没想过你不是中国人。而我,也真的早就忘了。
) S* u" `% j& ^ r4 c$ w2 M& v; A4 {3 F 不知不觉地,认识你已经一年多了。那天,去你住处找你,正欲敲门,我忽然顿住了。门里,你正用自己的母语和人争执着什么,在你们都越来越高的声音里,我的名字正在频频出现。我转身下了楼。半小时后再上去,门开着,你靠在门口,神色恍惚地抽烟,见了我,烟一扔。把我的手一牵:“我们出去。” $ C& R4 v1 v8 }: r% G
秋天,风起风落,金色的树叶纷纷飘零,交织成网。我们都沉默着,唯有落叶在脚下发出轻轻的破碎声。
% l' {# K: s- U" O) m! ~( K8 ^ 你突然问:“有没有想过去韩国?”
8 ^6 {& d. N% B8 E2 q. Y# h 我想了很久,老老实实地说:“不,自母亲离开父亲后,我和父亲相依为命,父亲为了我付出太多。孤独的他已渐渐苍老,无依无靠,我不能再离他而去。父亲不愿意异死他乡。”我转过头看你:“那你呢?你想过留下来吗?”
( v$ K3 E8 ~# V) x, C# B% v2 F+ N 你很久没有做声,但是终于很缓缓地说:“在这里,我度过了一生最快乐的时光,我是真的愿意留下来。但是,我是家中的独子,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” 5 W$ r5 F& l3 s. n
然后又是沉默,秋天有些凉意的风掠过来,我觉得冷。小路到了尽头,我说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 " f- ~+ Y S) C4 \
如果漫漫长路竟然没有终点,又有谁会愿意开始这万里长征;如果刻骨铭心的爱情的代价注定是刻骨铭心的伤痛,那么,我宁愿两样都不要。我开始躲你,而你,显然也在躲我。 & `2 q' I' }* l2 N+ J( P- I5 Y1 X
听到你要回国的消息时,我们已经分手一年多了。总是忙,总是有新的人新的感情不断出现,但是,却始终会想起你。 / H7 h5 a! A6 o# j
一个平常的夜晚,下着小雨。我走得很急,几乎有些跌跌撞撞。在要到家的一颗树下,站着个人,转过身去——果然是你。 H6 M. l, x- a2 p. W
明明是东海的万顷惊涛向我一起扑来,我却也只能安静地向你微笑。
4 C1 q' F0 |2 ]( i% c4 \ 许久,你说:“我要走了。”
+ \0 z! A/ t% ]& R1 Y 我说:“几时?”
' T6 R: w6 H) w, Q* R 你说:“过几天。”再无话。
- _$ o/ s4 ^' u. i% Q; R# m+ A% b 我们继续消无声息地往前走。
, S ?8 d) ~# w. } C( c/ S4 K1 i3 z 过了很久,你忽然说:“你记不记得你说过,要带我从长江头走到长江尾?” , M; u* W# ~1 T* S, i" d" H
雨后的江边,一无人迹,唯有江水奔腾的声音,伴着我们。你紧紧握住我的手,那样紧,仿佛要将你的温度传到我身上。一直走到荒草萋萋的地方,我累得快走不动了,你伸手轻轻揽我入怀。
, k V Q; P# l. T4 | 我低声说:“我出生成长的地方就在长江边,这条江流过我的家乡。”
( E3 v! i! l$ i( k 良久,你静静地说:“也有一条汉江流过我的家,所以我的家乡叫汉城。”
7 z2 S* e; o5 {( q7 q8 z4 R/ c& `+ n 我笑:“君住长江头。”
* F* H8 B* m- @- P( y) h+ U9 ^ 你亦笑,接下去:“我住长江尾。” 1 `$ `5 H# n. @$ w* A
“日日思君不见君……”我一下子哽住了。而你突然抱紧了我,在我耳际喃喃说了一句话,是我陌生的语言。
; T- q( @; `; q5 o- A, [ 我问:“你说什么?”
( D& h+ X& \; Q8 m; r 你更用力地抱紧我:“你,曾经要我教你的。” " ^1 }/ L! I, j5 w, D
顷刻间,我泪流满面。你到底还是说了,自此山长水远,萧郎路人,在你说出口的同时,已经决定了我们的终将别离。可是你还是说了。
: X( B! }$ R! H/ f' P2 c5 @; H 第三天,去看望患重感冒的薇。薇说你刚来看望过,我于是坐在你坐过的椅子上,感受你所留下的讯息。 . ]9 r9 }7 q. y8 K
薇说你会搭乘今天下午5:35分的班机离开,并且交给了我你不小心掉在她家的手表。我将时间停止在了5:34分。在想你时,看看你留下的手表,上面仍是5:34分,仿佛你还在这个城市。 . S; _7 ^! d; W Y- B
而如今,我已成为别人的妻,所以将这件关于你的唯一信物藏在平时都不易翻动到的地方,让自己不再想起你,不再为你哭泣。 / _' L1 W+ ^; T1 I; J/ C: q
这些年来,创业的艰辛,以及生小孩的不容易,让我费了不少心。也再难得惦起你,甚至再没为你掉过泪。 * v+ U7 `2 `! R. Y( H
今夜,你终于还是讨回了我积欠你二十九年的泪水。 # n; b1 h# D' i3 \" S$ X: J2 ]
第一次巧遇是在北京申奥成功的前夕。七年后,奥运会成功地在北京举行。下一次中国再次举办奥运会,至少得过几十年,也许那时你我已白发苍苍,甚至已不在人世。
$ M9 D& }7 @' I- r8 F 不过,现在再看看这支手表,仍停留在5:34,希望下次再见到你,让时间走过5:3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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